其實班上的怪胎不只晴比一人,一共是三個怪胎。

  晴比、萊登和尼克。

  晴比的怪是極致的怪,恐怖、陰暗、變態、嗜血成性、神出鬼沒……

  所以相較之下,剩下的兩個怪胎似乎沒那麼怪。

  萊登是個矮胖的黑人男孩,有著可可色的皮膚和扁平的鼻子。他和我是同時間轉進這個中學的,看起來很沉默、冷靜的人。

  一開始,他的確是很安靜,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情、看著書、寫東西。

  但是他的本性很快就露了出來。那是在某天的英文課。

  「大家還有問題嗎?」史坦老師剛剛才講完一大串寫作注意事項,正堆著笑容,妄想著有誰會舉手發問。

  然後就在全班都沒人理她時,一隻手舉了起來。

  「啊嗯……我…….嗯……有問題。」萊登吱吱嗚嗚的說著,兩隻眼睛轉來轉去。

  「有什麼問題?」史坦老師很興奮,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舉手發問。

  「啊嗯……剛剛那段,可不可以再說一遍嗯……」他小小聲的說著,玩著手指頭。

  全班轉頭怒視他。

  再講一遍?啊你是要害我們被口水淹死啊?她好不容易講完了耶!

  但是萊登不在乎那些充滿怨恨的視線,他還是玩著手指,兩隻眼睛飄移不定。

  史坦老師臉上的紅暈又增加了,她很興奮的把那堆沒用的垃圾又說了一遍。

  我們原本以為那只是因為萊登不懂,所以才想要史坦老師再說一遍。

  但是事情不是那樣的,那是萊登第一次暴走。

  接著,他會在各堂課裡面,要求老師把課文重複朗誦一遍又一遍,或刻意提出奇異的問題,讓老師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  然後更誇張,他有時會在上課上到一半時站起來尖叫,搥胸,學猩猩叫。

  「艾德利安,這傢伙有問題啊。」我說,看著萊豋把衛生紙撕得碎碎的,然後用黏膠把碎紙片貼在額頭上。

  「他只是極度渴望注目罷了。」艾德利安看著他突然趴到地上,翻滾三圈後,再坐回位子上。

  的確,萊登做這些動作時,眼睛都在偷偷瞄著旁邊,看有誰在看著他。如果有人看著他的話,他會做得更賣力。如果沒人看著他的話,他還是會做得很賣力。

  萊登是個怪胎,他是個極度渴求目光的怪胎。他寧願把考試卷在老師眼前撕掉,就只為了讓班上同學抬頭看他一眼。

  
  尼克的怪又是另一回事了。尼克,他長得不像萊登或晴比那麼陰暗。

  尼克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髮,白得像雪一漾,吹彈可破得皮膚,兩條纖細的手臂和小腿。尼克的長相真是人見人愛,就像故事「小王子」裡,住在外星球的小王子一樣。

  小王子其實是俄羅斯人,但是他去過很多國家,中國大陸、日本、英國、德國、法國……

  尼克的母親年輕時是俄羅斯一個頗有名氣的模特兒,父親也是大企業的主管。尼克非常有錢。每天都穿著體面的衣服來學校,手上總是帶著勞力士,錢包裡總是裝著綠油油的大鈔。

  尼克應該是個人見人愛的小王子才對。不過很可惜的,他有錢、好看、博學多聞,但他唯一的朋友是萊登。

  起初沒人敢相信這兩人竟是朋友,一個是怪胎一個是貴族,這可是比羅密歐說他要娶祝英台還奇怪。

  但是尼克偏偏要和萊登做朋友,很快的,尼克說話的調調,行為舉止都越來越像萊登。

  你能想像一個模樣可愛的小王子把衛生紙撕碎,貼在額頭上,然後趴到地上學狗叫的樣子嗎?

  但是既然尼克堅持要跟萊登做朋友,其他人也沒辦法說些什麼。

  只是班上的惡霸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。尼克錢包裡綠油油的鈔票對他們而言可是極具吸引力的。

  於是尼克就成為經常被勒索的對象,他們把他逼到走廊角落,偷走他的皮夾,隨身聽,當然,老師全部瞎了,同學也懶得說話。

  這就是尼克和萊登,怪胎搭當二人組,一個自閉陰暗,渴望掌聲。一個語出驚人,也總是被當成勒索對象。

  比起他們,晴比就像是怪胎中的獨行俠。

  「欸,晴比,妳為什麼不加入那對怪胎啊?這樣你們三個就可以組個超級怪胎三人行了耶。」我說,一邊把色紙上的圖騰剪下來。

  「別這樣,人家晴比怪胎等級可是比他們高多了,別侮辱她的格。」米娜說,邊把色紙黏上玻璃紙。

  現在是動畫製作課,我們正忙著做「雜誌剪貼動畫」。

  「又不是在玩線上遊戲,怪胎還要分等級……」艾德利安正傳著簡訊。「欸,好無聊噢,我們來玩遊戲吧!」她「啪!」的一聲闔上手機蓋,順便打了個大哈欠。

  艾德利安對動畫課極為不擅長,她畫得圖真是可以拿去當符貼,黏紙時,可以把紙黏得破破爛爛的,叫她剪個圓圈,她也可以給你剪出個愛心。

  所以她通常在動畫課時什麼也不做,偶爾一時興起跟我們玩個遊戲。

  「妳要玩什麼?」我問,上次我們玩過真心話大冒險,我竟然跑到年紀大我個四十歲左右的塞瑟多迪老師面前,下跪向他求婚。

  「親愛的,我願意扶養你一生一世。」我說,感到耳朵熱得快冒出煙來。

  「嫁給我吧!」班上幾個人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
  「噢親愛的,」賽瑟多迪老師的臉抽動一下,「我很抱歉,我已經有老婆和孩子了。」他把眼鏡拿下來,故意的擦了一下眼角。

  「不過看在你誠意可佳的份上,期末分數我多給你0。5分。」他戴回眼鏡,對我眨眨眼。
  
    「活該,誰叫你不告訴我,妳上次惡作劇的人是誰。」艾德利安說,眼睛盯著手機螢幕。

  天哪,我情願跟賽瑟多迪老師求婚一百次也不可能告訴她,我上次惡作劇的對象是她呀!我把她的T-shirt後面悄悄打了個結,使得她粉紅色的崔弟鳥內褲露了出來。

  這東西要是說出來,我的臉大概就會被塞進女廁馬桶裡。

  
  「不准玩真心話大冒險。」我連忙說,我相信賽瑟多迪老師的心臟大概沒辦法承受每個禮拜一次告白。

  「我們來玩愛的小雨傘吧。」艾德利安開心的說著,拿出幾張白紙。

  所謂的愛的小雨傘,大家應該都看過,在日本電影裡常看到,學生惡作劇在牆上畫出一把傘,傘的兩邊寫上一男一女的名字。然後看到的人心裡都知道,他們之間的關係。

  「三小?那能玩啊?」我說,但是也感興趣起來。

  「就是畫出一把小雨傘,然後一邊寫妳的名字,一邊寫下妳喜歡的人的名字。」艾德利安興奮的拿起筆,在紙上畫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,中間插著一根棍子。

  她在左邊寫下「艾德利安」,然後右邊寫下「大衛」,大衛是艾德利安的男朋友,十五歲快十六歲,據艾德利安說,是個帥氣的男孩。

  「好無聊噢,妳跟米娜、晴比還有艾咪玩吧。」我打了個大哈欠,又繼續剪紙。

  「不玩的人要去跟賽瑟多迪老師求婚,直到他答應為止。」艾德利安臉上的表情連變都沒變的說。

  「噢耶!算我一份!」我興奮的撲上前。因為考量到塞瑟多迪老師的心臟問題,和我的期末分數的問題,我決定玩愛德利安的智障遊戲。

  「嗯,可不可以寫偶像明星?」米娜問,艾德利安搖頭,「不行,只能寫自己喜歡的人,而且一定要是男生。」她說這句話時,還意味深長的看著我。

  我咬住筆,去妳的小傘!我原本打算拿五角、克里斯布朗之類混過去的欸!

  「仙仙,妳寫誰?」艾咪睜大一雙漂亮的眼睛,天真的問著我。

  「哈哈,我還沒想到欸,艾咪寫誰呢?」我湊上去看艾咪的小傘。

  左邊寫著「艾咪」,右邊寫著「李察」。

  「李察是誰?」

  「我男朋友唷,他已經十六歲了唷!」艾咪開心的說,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。

   我感到心碎了,天哪,這麼可愛的正妹竟然已經被追走了!世界上還有什麼三小的真理啊!

  米娜想了很久,在紙上寫下一個「姆哈瑪」

  「這是誰?」

  「我在埃及的表哥。」米娜說,臉也是紅咚咚的。

  然後三雙眼睛全都看向我,期待著我在紙上寫下的答案。

  「哈哈,晴比妳寫誰呀?」我刻意忽視她們的注目禮,轉身跟晴比哈啦。

  「咯咯咯咯咯咯咯咯──!」晴比發出詭異的笑聲,藏在頭髮底下的臉不知道是什麼猙獰的表情。

  「……」我刻意裝作鎮定,拿起晴比的紙。

  上面畫著一個歪七扭八的愛的小傘,左邊寫著「晴比」右邊寫著「雙一」,雙一的名字上還畫了一顆詭異的愛心。

  「欸,晴比,不可以寫偶像或明星啦!」

  「咯咯咯咯咯咯──我會找到他的,我知道我一定會的……」晴比小聲的說,全身興奮的亂抖。

  「……」這時候,我突然注意到晴比的背包上有一個亮亮的東西。

  「晴比,妳背包上那是什麼?」我問,順手拿起。

  那是一顆金莎巧克力,包裹著金色的包裝紙的圓形巧克力。

  「唉,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出現在那裡。」晴比說,拿過我手上的巧克力,把包裝拆了就往嘴裡送。

  小姐!媽媽沒叫妳不要隨便吃來路不明的食物嗎?那金莎搞不好有被下毒過耶!妳就這樣放進嘴巴裡!

  晴比嚼著,臉色忽然一變。

  該不會中毒了?!

  不是,晴比吐出一團白白的東西,是一團紙。

  「金莎理面怎麼會有紙呀?」我好奇,晴比打開紙條,我湊過去看著。

  紙上寫著:

  「親愛的達令,妳就像春天的鳥兒,夏天的冰水,秋天的落葉,冬天的暖爐一樣,讓我開心,讓我雀躍。

  親愛的達令,我的心肝,我的寶貝,妳是我一切的一切。光是看著妳就使我感到全身輕飄、六神無主。

  親愛的達令,我愛妳

                  仰慕者」

  …………
  ……

  「唉,看不懂。」晴比說,把紙條跟包裝紙順手丟進垃圾桶裡。

  我跳了上去,阻止晴比那麼做。

  「等一下!晴比!那是一封情書啦!」我大叫,艾德利安和米娜聽到情書兩個字馬上跳了起來。

  「什麼情書?」艾德利安。
  
  「寫給誰的?」米娜。

  「有人在巧克力裡面放了一封情書給晴比!」我不管那條上面有著晴比的口水跟巧克力渣,我搶了過來,攤開。

  「嗯,妳確定是寫給晴比的?搞不好是不小心的,或是惡作劇。」艾德利安以專業的口吻判斷。

  「應該是給晴比的吧?就放在她書包上那麼顯眼的位置。惡作劇嗎?誰會活得那麼不耐煩想對晴比惡作劇?」我說,托腮思考著。

  我其實相信給錯人的可能性比較大,那傢伙是晴比唉!晴比唉!哪個人會喜歡怪胎呀?當然,神經病是有那個可能。

  不過神經病會用那麼浪漫的字嗎?

  「我的心肝」、「春天的鳥兒」、「秋天的落葉」,如果是神經病的話,大概會寫出「妳是我解剖用的手術刀,伴隨我剖過無數的屍體」或是「我對妳的仰慕,就像佛萊迪一樣瘋狂。」之類的句子。

  「唉,隨便啦。」晴比說,還是面無表情。

  「怎麼可以隨便!晴比!有人暗戀妳耶!」我說,這傢伙真是夠了,怎麼會有人喜歡她呢?

  「不一定,搞不好是弄錯了。」艾德利安說。「如果他真的喜歡晴比的話,那他應該會再給晴比巧克力或情書之類的東西。」

  「嗯,有道理。」我說,我個人百分之九十相信,晴比不會再收到情書或巧克力。畢竟我們學校很少有神經病跟瘋子的,也很少有活得不耐煩的人。

  就算是活得不耐煩的人應該也不會願意挑這種死法吧!

  但是,很快的,晴比又收到了巧克力。這次是賀歲的板狀黑巧克力,據說是最近才出來的。

  那神經病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巧克力放在晴比大衣的口袋裡,米娜是第一個發現的人。

  「晴比!妳的口袋!」她指著那塊巧克力。晴比緩緩撕開包裝,裡面又是一張紙片。

  「達令,我知道妳愛吃巧克力,噢,每當妳經過我時,身上那股濃郁的巧克力味總是讓我傾心,我的心幾乎要隨著妳身上的味道一起離去了。

  親愛的,我偷偷的望著妳,我了解妳,我愛妳。

     仰慕者」

  「哇塞!這傢伙還觀察過晴比呀!」我吃驚,竟然找出她愛吃巧克力的事實。

  「咯咯咯咯咯咯咯咯──!」晴比忽然大笑,咬掉一口巧克力。

  「唉,妳知道,殺人魔要殺掉獵物之前,都要先觀察獵物的日常生活。」她說,眼睛彎成兩輪彎月,「但是,有時候……」

  「觀察的人,反而會變成被觀察的人唷,咯咯咯咯咯咯──!」

  「……」

  完了,晴比把那仰慕者當成要殺她的殺人魔,現在她腦筋裡搞不好在想著要揪出那仰慕者,把他折磨到死之類的事情。

  「呃,晴比,人家只是單純暗戀妳,不是要殺妳啦!」我試圖對晴比解釋,但情比完全沉浸在自己美好的「殺人魔」世界裡,完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。

  「真糟糕,這傢伙大概沒命了,不過本來做這種事就是找死的行為。」艾德利安咬破泡泡,嘆了一口氣。

  「艾德利安,妳覺得是誰呢?我猜應該是班上的人吧!」我。

  「不知道,搞不好是來登,那傢伙也是個怪胎。」

  我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萊登,他現在忙著把腳越過頭頂,他已經試了好幾次了,但每次都沒成功。

  「難道,他寫情書給晴比,是因為可以獲得注目嗎?」我問,挑著眉。

  「有可能嗎,冒著『絕對』會死掉的危險,只為了要出鋒頭。」艾德利安冷冷的說。

  「難講耶,他之前不是有一次,為了獲得注意力,把考卷撕掉,最後抱了個鴨蛋嗎?」

  「或許吧!」艾德利安聳肩,「反正我們只要等著看就好了。」

  是的,我只是看戲的觀眾,不過我有預感,這次的戲會帶點血腥暴力……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派大"瓜"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